在费总理的客厅里(8/10)

作品:《许地山文学精品选

这几天,听说总部要派他到上海去活动,也许她会跟着去罢。我自那年入军队不久,过不了纪律的生活,就退了伍。人家把我荐到郭大官的烟土栈当掌柜,我一直便做了这么些年。”

麟趾问:“省城也能公卖烟土么?”“当然是私下买卖。军队里我有熟人容易做,所以这几年来很剩些钱。”“黑牛和他的弟兄们帮你贩烟土,是不是?”“不,黑司令现在很正派,我同他的交情没有从前那么深了。我有许多

帮助收拾东西去了。你出去,请给我叫一个人进来。”

他一面走着,一面说:“我看还是等乱过去,从长慢慢地打算罢。这两天一定不能走的,道路上危险多。”

麟趾目送着廖成走出蕉丛外头,到他的脚音听不见的时候,慢慢起身到妆台前,检点她的细软和首饰之类。走出房门,上了假山。她自伤愈后这是第一次登高。想着宜姑,教她心里非常高兴,巴不得立刻到广州去见她。到墙的尽头,她探头下望,见一条黑深的空巷,一根电报杆子立在巷对面的高坡上,同围墙距离约一丈多宽。一根拴电杆的粗铅丝,从杆上离电线不远的部位,牵到墙上一座一半砌在墙里已毁的节孝坊的石柱上,几乎成为水平线。她看看园里并没有门,若要从花园逃出去,恐怕没有多少希望。

她从假山下来,进到屋里已是黄昏时分,丫头也从前院进来了。麟趾问:“你有旧衣服没有?拿一套来给我。”

女婢说:“奶奶要旧衣服干什么?”

“外头乱扰扰地,万一给人打进家里来,不就得改装掩人耳目么?”

“我的不合奶奶穿。我到外头去找一套进来罢。”她说着便出去了。

麟趾到丫头的卧房翻翻她的包袱,果然都是很窄小的,不合她穿。门边挂着一把雨纸伞,她拿下来打开一看,已破了大半边。在床底下有一根细绳子,不到一丈长,她摇摇头叹了一声,出来仍坐在窗下的贵妃床,两眼凝视芭蕉。忽然拍起她的腿说:‘有了!”她立起来,正要出去,丫头给她送了一套竹布衣服进来。

“奶奶,这套合适不合适?”

她打开一看,连说:“成,成。现在你可以到前头帮他们搬东西,等七点钟端饭来给我吃。”丫头答应一声,便离开她。她又到婢女屋里,把两竿张蚊帐的竹子取下捆起来;将衣物分做两个小包结在竹子两端,做成一根踏索用的均衡担。她试一下,觉得稍微轻一点,便拿起一把小刀走到芭蕉底下,把两棵有花蕾的砍下来。割下两个重约两斤的花蕾加在上头。随即



石龙车站里虽不都是避难的旅客,但已拥挤得不堪。站台上几乎没有一寸空地,都教行李和人占满了。麟趾从她的座位起来,到站外去买些吃的东西,回来时,位已被别人占去。她站在一边,正在吃东西,一个扒手偷偷摸摸地把她放在地下那个小包袱拿走。在她没有发觉以前,后面长凳上坐着的一个老和尚便赶过来,追着那贼说:“莫走,快把东西还给人。 ”他说着,一面追出站外。麟趾见拿的是她的东西,也追出来。老和尚把包袱夺回来,交给她说:“大姑娘,以后小心一点,在道上小人多。”

麟趾把包袱接在手里,眼泪几乎要流出来。她心里说若是丢了那包袱,她就永久失掉纪念她父亲的东西了。再则,所有的珠宝也许都在里头。现出非常感激的样子,她对那出家人说:“真不该劳动老师父。跑累了么?我扶老师父进里面歇歇罢。”

老和尚虽然有点气喘,却仍然镇定他说:“没有什么。姑娘请进罢。你像是逃难的人,是不是?你的包袱为什么这样湿呢?”

“可不是!这是被贼抢漏了的。昨晚上,我们在船上,快到天亮的时候,忽然岸上开枪,船便停了。我一听见枪声,知道是贼来了,赶快把两个包袱扔在水里。我每个包袱本来都结着一条长绳子。扔下以后,便把一头暗地结在靠近舵边一根支篷的柱子上头。我坐在船尾,扔和结的时候都没人看见,因为客人都忙着藏各人的东西,天也还没亮,看不清楚。我又怕被人知道我有那两个包袱,万一被贼搜出来,当我是财主,将我掳去,那不更吃亏么?因此我又赶紧到篷舱里人多的地方坐着。贼人上来,真凶!他们把客人的东西都抢走了。个个的身上也搜过一遍。侥幸没被搜出的很少。我身边还有一点首饰,也送给他们了。还有一个人不肯把东西交出,教他们打死了,推下水去。他们走后,我又回到船后去,牵着那绳子,可只剩下一个包袱,那一个恐怕是水冲掉了。”

“我每想着一次一次的革命,逃难的都是阔人。他们有香港、澳门、上

“老师父也上广州么?”

“不,我到香港候船。”

麟趾匆匆地别了他,上了车,当窗坐下。人乱过一阵,车就开了。她探头出来,还望见那老和尚在月台上。她凝望着,一直到车离开很远的地方。

她坐在车里,意像里只有那个老和尚。想着他莫不便是自己的父亲?可惜方才他递包袱时,没留神看看他的手。又想回来,不,不能够,也许我自己以为是,其实是别人。他的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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